碰碎三皇子钟爱的琉璃盏。
众目睽睽下。
沈晏推我出去顶罪:
她只是无宠庶女,经不起皇家责难。
而你是镇国将军独女,必能自保。
等你归来,我就娶你。
五日后,我终于从三皇子府离开。
沈晏来看我时。
我闭门不见。
他只以为我还在耍小性子。
可他并不知。
下个月,我就要做金尊玉贵的三皇子妃了。
1
沈晏到底还是翻墙进了将军府。
他进门时,我正低头临字帖。
沈晏笑嘻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:
照安,别生气了。
轻飘飘的语气,听不出丝毫歉意。
下一瞬。
怀里突然就被塞了个香粉盒子。
知瑶自幼体弱,又毫无背景靠山。如若落在三皇子那个杀神手里,肯定讨不到好。
说到最后时,语气里显然带了指责:
我将你推出去,也是无奈之举。你虽然不通诗书,但这样朴素的道理,你该省得。
自进门起,沈晏从未关心过我一句是否无碍。
字字句句里,都是对他红颜知己的偏袒。
酸涩从双眼弥漫至喉间。
这样的日子太久。
久到我都有些忘了。
宋知瑶是何时,横亘在我与沈晏之间。
沈晏与我青梅竹马,门当户对。
可脾性却千差万别。
他唯爱诗书风月。
我身为武将之女,拿起书就开始犯困。
为了能和他有更多共同语言,我逼着自己去学那些头大的之乎者也、琴棋书画。
只是收效甚微。
当时沈晏哭笑不得,却仍旧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:
照安,不学这些也没关系的,一切有我在。
那时我天真以为,沈晏会这样偏心我一辈子。
直到某天沈晏从曲水宴上回来,手中拿着一阕词。
真乃我知己也
我从未见过他眼睛那般明亮的模样。
从那天起。
宋知瑶,沈晏红颜知己的名字。
开始愈发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。
为了和她去登高赋诗,沈晏忘记了我的生辰。
花灯节,沈晏远远甩开我,去和宋知瑶猜灯谜。
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我胃中隐隐刺痛。
明明此前十年,一直是我和沈晏并肩而行的。
那日回去后,我患了胃疾病倒。
沈晏来看我时,低了头:
她不过是知己,是友人。可你,是我未来的妻。
听到沈晏的话,我终究还是心软了。
我与沈晏虽无婚约,但自幼形影不离。
两家大人都默认了,日后我会与沈晏结亲。
为给我赔罪,他邀我去新开的千味楼吃饭。
却不想,刚踏进包房,就看到坐在其中的女子身影。
宋知瑶也来了。
我胃疾初愈。
沈晏却点了许多鲜香麻辣的菜。
说宋知瑶祖上是巴蜀人士,喜好这一口。
宴席上,他对宋知瑶的喜好如数家珍。
二人吟诗作对,相谈甚欢。
却并未注意到。
我根本没有动几筷子。
直到当晚宫宴,我捂着隐痛的胃在座位上出神。
却听到宫女惊呼。
原是吃醉酒的宋知瑶,失手打碎了三皇子席边的琉璃盏。
宫中人都说,那是三皇子的钟爱之物。
皇帝远远坐在上首,看不真切。
问发生何事。
宫女尚未答话。
沈晏抢先一步将我推出顶罪。
照安,你怎的这样不小心,碰碎了三皇子的琉璃盏?
皇帝半酣,不想劳神。
只将我交给迟来的三皇子处理。
被三皇子带下去前。
我回头,看向酒宴上对宋知瑶嘘寒问暖的沈晏。
心口忽然一寸寸彻底冷下去。
原来。
宋知瑶是他欺君也要相护的知音。
而我,是他信手可弃的未婚妻。
2
我鼻尖有些发痒,随手把香粉盒推到一边。
继续低头临帖:
不必。
被我这样直白拒绝,沈晏脸上有些挂不住:
照安,她也有她的难处。你这不是毫发无伤离开了吗,难道还不能接受我的道歉?
往常听到沈晏这样数落我,我必定已经强撑笑容。
还要反过来,为了自己方才的冷待,哄沈晏。
过去十数年,一直是这样过来的。
因沈晏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。
也因漫漫岁月里,我也曾对眼前人有过心动。
可惜年少无知。
错将瞬间当成永恒。
可是如今却不同了。
我搁下狼毫笔,毫不遮掩地与沈晏对视:
难道,道歉了就一定要被原谅吗?
沈晏被我噎住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。
刚要为自己争辩。
忽然低头看到我方才临摹的字帖。
竟是一方婚书。
恰好写到男方姓名处。
沈晏嗤笑一声,像是找回了自信一般。
连腰杆都挺直了些:
照安,你的字还是没多大长进,像蚯蚓在爬。
虽然比不过知瑶的簪花小楷。不过没关系,我会好好教你的。
我垂下眼眸。
沈晏向来如此,带着读书人的高傲。
就算服软,也像高高在上的施舍。
他自幼就有神童之名。
三岁识千字,五岁背唐诗。
是我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。
我习惯了仰望他。
可时至今日,我才知道。
一直保持仰望的姿态。
也是会累、会痛的。
沈晏将方才那盒被我冷落的杏花香粉,再度递到我面前。
照安,女为悦己者容。就算是为了我,你也要收下这香粉。
我沉默半晌,终于开口:
沈公子,你我相识已有近十载。难道你竟然不知道,我对杏花过敏吗?
他低下头,这才看到。
我露在外面的手,已经隐隐发起红疹。
沈晏不止过目不忘,而且心细如发。
连宋知瑶在千味楼只吃了两口莼菜牛肉羹,都能由此推断出她不喜欢莼菜。
与我朝夕相处这样久。
杏花又是寻常可见的花卉,他又怎么会看不出。
我对杏花过敏呢?
只是,他不在意罢了。
我像被抽空所有力气。
没有心思与沈晏理论。
做出送客姿态。
请回吧,沈公子。
沈晏踱步到我身前时,忽然停住。
开口时,带着读书人独有的那份自视甚高:
下月初五,我要参加诗宴。你虽然不如知瑶那般有文采,但……还是一同与我出席为好。
我垂下眼眸。
六月初五。
正是三皇子谢璟与我约定的婚期。
于情于理,我都不会再去赴沈晏的约。
开口时,充满疏离客套:
不必了沈公子。祝你拔得头筹。
起了红疹的手臂上,已经爬上痒意。
掺杂着细碎的痛。
就像沈晏弃我而去的那个花灯节的夜晚。
我独自一人,赤脚踩在空无一人的石子路上。
偶有尖锐的石子冒出,割破我的掌心。
痛彻心扉。
但走得多了,痛多了,便生了茧。
再也不怕痛了。
3
看着林照安疏离的笑容。
沈晏的心忽然变得慌乱不堪。
一种离奇的预感在心中升起。
他总觉得,林照安或许会离开自己。
但很快,他就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毕竟,他和林照安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。
十岁时,她就对着花灯许愿。
这辈子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。
他知道,林照安喜欢的人一直是自己。
而如今的这种疏离冷漠,不过是因为之前自己把她推出去顶罪,对自己耍小性子罢了。
于是他脸上又露出那副势在必得的笑容:
照安,六月初五,我等你。
没有告诉林照安的是。
他会在诗宴那天,向她求亲。
沈晏低头笑了笑。
以林照安患得患失的性子,恐怕会感动得掉眼泪吧。
4
我将桌上的字帖收起,露出底下三皇子谢璟派人送来的婚书。
侍女前来奉茶,见到婚书上谢璟盖的虎头印,吓得差点没端稳茶盏。
小姐,您当真想好了,要嫁三皇子?
我点头。
那丫头又嘀咕一句:
三皇子被称作军中杀神,能止小儿夜啼。凶悍非常,哪里有沈二公子来得光风霁月……
我接过她手中茶盏。
谢璟并非如此。
可我并不欲与她多言。
只是在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时,不自觉弯了唇角。
三皇子谢璟颇受皇帝重视。
却常年驻守边疆。
直到上个月,终于还朝。
前几日的宫宴,便是为了他接风洗尘。
在与他接触前,我也以为他是众人口中,那种脾气暴躁的将军。
可那天,谢璟分明是宫宴主角,却偏偏迟来。
进门时,自己常用的琉璃盏已经被打碎。
换做谁,恐怕都是要发脾气的。
可谢璟却不同。
把我带到偏殿时,他还穿着一身贴身银甲。
意气风发,勾勒出绝佳身材。
我却无心欣赏,只忐忑地等待对我的处罚。
殿中只剩我二人。
谢璟先开口,语气却柔和非常:
不过一只琉璃盏,不碍事。你莫要怕。
我茫然抬头。
不是说,那只琉璃盏,是三皇子的钟爱之物吗?
他唇角露出星点笑意:
无妨。
我有些惊讶。
这位三皇子,好似和传言中不同。
谢璟看向我的眼神温柔,不再提宫宴上的插曲:
林姑娘,要看萤火虫吗?
啊?
烛光下,他耳垂微微发红,从袖中取出装了流萤的小灯。
殿下今夜迟来,就是因为扑流萤?
谢璟点头。
外头还站着司礼监的人。
来不及诧异他少年心性。
刚要提醒他,皇上等着他回禀。
他却忽然一拍脑袋: 差点忘了
紧走两步到我面前。
高大的身子俯下身,减弱了那份威压。
眼中满是澄澈与热切:
林姑娘,如今,你可有心上人了吗?
5
见我不答,谢璟才意识到。
他大概吓到我了。
慌忙开口找补:
我没有唐突你的意思我只是……咳。我家里有许多绝版兵书,你要看吗?
他小心翼翼看着我,报出几个名字。
像只手足无措却不停摇尾巴的大狗。
我被他的模样逗笑。
自沈晏说不喜我舞刀弄枪,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兵书了。
更不要说那些绝版珍品。
心下一动。
点了点头。
谢璟回禀过皇帝,将我径直带回皇子府。
说是看兵书,就真的只是看兵书。
对我以礼相待,绝无半点唐突之意。
第五日,我终于意犹未尽离开。
临行前,我找到谢璟。
回答了他当日的问题。
殿下,我没有心上人。
就算曾经有。
如今已经不再是了。
谢璟笑出一口白牙,身后若有尾巴,大概该摇出幻影。
我看过了,下月初五就是绝佳的好日子。我进宫向父皇求一个恩典,可好?
父亲曾允诺我,我的婚事全凭自己做主。
只因他与母亲,当年是长辈一力促成的婚姻。
我十岁时,母亲便郁郁而终。
死前叮嘱我,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。
我也一直这样想。
直到如今。
少年将军的笑容像太阳般,晃了我的眼。
我心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。
嫁给我喜欢的人,太辛苦了。
不若嫁给喜欢我的人。
6
我收下谢璟的婚书,回府禀告了父亲。
他并未多说什么,只是看着我与母亲相似的眉眼叹了口气。
我跪在他面前,最后求了一件事:
还请父亲不要将此事宣扬。
尤其是沈家。
得了父亲应允,我便在家中清点嫁妆,安心待嫁。
两日后,却忽然想起。
前次去国公府陪沈母聊天时,我随身带着两本《心经》。
是母亲留给我的。
沈母信佛,想要借阅几日。
沈晏虽然薄情寡性,但他的父母都是对我很好的长辈。
我便将经书借与她。
如今我要嫁与三皇子,也不想再与沈家有瓜葛。
正巧距离我见沈母也有一月。
经书想必已经读完了。
上门想取回。
可沈母在见到我时却讶异:
三日前,阿晏去见你时,我便让他帮我把经书给你带去。怎的,他忘记给你了?
可上次沈晏见我时。
一句经书有关的话都没有提。
7
来到沈晏院落时,远远的,我便听到里面女子银铃般的笑声。
小厮将我引进去时,宋知瑶正和沈晏对坐品茗。
手边,便是之前我借给沈母的《心经》。
见我来了,沈晏视若无睹。
大概是还为了之前我下他面子的事生气,等着我哄他。
反倒是宋知瑶热切地同我打招呼:
照安姐姐来了?
又嗔怪沈晏一句:
你也真是的,林姐姐来了,你怎的不搭理人家?
倒好像她是这儿的女主人似的。
从前,宋知瑶这般小把戏也没少耍。
因我一颗心系在沈晏身上。
便免不了神伤吃醋。
如今想来,只觉可笑。
我只是来取个东西。
这两人,我一个都不想理会。
走到桌边,刚要拿起那两本经书。
沈晏的手却忽然压在了上面。
这两本书,我已答应送给知瑶了。
宋知瑶在旁边抿唇轻笑,眼中隐隐透出得意。
沈晏指尖划过经书的封皮,开口时漫不经心:
照安,你性子太过火爆,想来这平心静气的经书你也看不进去,还不如送给知瑶,物尽其用。
可这是我的东西
宋知瑶低垂着眼睛,像忍耐着委屈:
阿晏哥哥,莫要为了我,惹得林姐姐不高兴。
似是为了印证这句话。
沈晏压在经书上的手,更加用力。
转头斥责我:
不过是两本经书而已。林照安,你怎的这般小家子气?
我的耐心几乎耗尽:
经书是我的,轮不到你做主。
沈晏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:
照安。你我迟早是要成亲的。夫妻一体,分什么你的我的?
我终于忍不下去,甩开他的手。
想直接去拿经书。
可旁边的宋知瑶却忽然手一松。
滚烫的茶水泼出来。
旁边的经书被水渍浸透。
本就年岁久远的脆弱纸张,彻底糊成一团。
母亲嫁妆微薄,那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。
我抬手就要给宋知瑶一个耳光。
手腕却被沈晏用力捏住。
他应是使了大力气,骨节都有些发白。
我痛得说不出话。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望着我,冷笑一声:
林照安,你被三皇子囚禁在府上五日,名节早已败坏。除了我,谁还肯娶你?
黎听雪
扶光
是玉子耶
妾在山阳
陆佳柠
水果捞不打嗝
甜熙熙
山亭柳
暖可可
甜熙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