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学聚会上,有人撮合我和他:
阿凛,还记得以前总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吗?
既然你俩男未娶女未嫁,不如试试呗?
他缓缓抬起左手,笑得毫无情绪:
我结婚了。
大家惊讶不已。
只有我低着头没说话。
我想不通,程凛为什么还戴着这枚戒指。
明明我们三年前就已经离了。
1
同学聚会进行到一半。
班长推门而入,语气欣喜:
你们快看谁来了
顺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。
我呼吸一滞。
三年未见,程凛似乎更成熟了。
打招呼时,他的眼尾微微勾起弧度,周身带着沉淀过后的气场。
听说他前段时间刚被评为本市杰出青年企业家,年纪轻轻已然身价过亿。
趁大家寒暄,我继续低头回消息。
眼角余光瞄到程凛在我斜对面的空位落了座。
他的视线淡淡扫过我,一眼也没有停留。
我却注意到因为穿了黑色风衣,他肩头尤为惹眼的莹白碎屑。
原来外面下雪了。
手机持续震动。
坐我旁边的女同学忍不住调侃:
颂宜,你男朋友啊?查岗查这么紧?
读书那会儿她嗓门就大。
我下意识看向斜前方。
程凛依然在和别人交谈。
云淡风轻,置若罔闻。
我笑着摇摇头:
不是,是我妈,她催我下周去相亲。
在座众人都是二十七岁的年纪。
有的已经成家立业,更多的和我一样正在面对父母催婚。
几个女生感同身受地吐槽起来:
我妈催我相亲急得像要给猪配种似的,只要性别对了,两只猪看着都健康,一切都不是问题。
颂宜,不是我说,你可要擦亮眼睛啊,现在绝大部分好男人在进入市场流通前,早被内部消化完了。
这时,有个胖胖的男生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。
阿凛,还记得以前总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吗?
他口齿不清,一看就是喝多了。
程凛不说话。
那人以为他没想起来:
就当初给你狂轰乱炸了十几封情书、高中毕业晚会上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向你告白的宁颂宜啊
因为发了福,好半天我才认出这人是我们班体委。
从前他没别的爱好,就喜欢在班里拉郎配,果然——
既然你俩男未娶女未嫁,不如试试呗?
一瞬间,众人卦的视线齐刷刷落到我和程凛身上。
十年过去,原来大家都没忘记这回事,都期待着我和程凛能给这段贯穿了他们青春的爱情故事一个交代。
无论故事最终是怎样的结局。
程凛终于名正言顺地看向了我。
目光交汇时,他缓缓抬起左手,笑得毫无情绪:
我结婚了。
这四个字如平地惊雷。
大家惊讶不已:
阿凛,你什么时候结的婚,办婚礼的时候怎么没通知兄弟啊?
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?也没见你在朋友圈发过嫂子照片啊
只有我低着头没说话。
我想不通,程凛为什么还戴着这枚戒指。
明明我们三年前就已经离了。
2
现在想想。
我和程凛会走到离婚这一步,似乎是必然的。
我们之间,没有求婚、没有婚礼、甚至没拍过一张婚纱照。
大学毕业那年,他妈患了癌。
我提着十斤重的果篮又一次去医院看望他妈。
临走时,他突然在病房外拉住我的手:
宁颂宜,我们结婚吧。
毫无征兆的一句话,犹如天上掉馅饼,几乎把我砸晕了。
生怕程凛下一秒反悔,我迫不及待答应了他。
和程凛领证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周末。
民政局人不多。
工作人员给我们拍照:
来,男方朝女方靠近一点。
男方别板着脸,像女方一样笑一笑,好。
结婚证上的红底照片成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张合照。
宣誓仪式后,我也跳过女友的身份,直接成了程凛的老婆。
那时程凛正在创业起步阶段。
为了不和他异地,我放弃了外省一个还不错的私立学校教师岗位。
听他的建议,准备考省内的编制。
大概是自知委屈了我。
去珠宝店买戒指时,程凛向我承诺,等一切稳定下来就和我补办婚礼。
于是我暗下决心要做个体贴的妻子,善解人意地挑了个没那么贵的素圈戒指。
毕竟我更在乎的不是物质,而是程凛对我的真心。
婚后,我们一起租了个四十平米的房子。
虽然空间不大,日子过得倒也甜蜜。
我们会像所有年轻夫妻那样在周末牵着手逛超市,在深夜拥抱着坠入欢愉。
一年后,他妈去世。
他抱着我,头一回落了泪:
颂宜,我没有家人了。
程凛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。
他妈望子成龙,一直以来都对他有很强的控制欲。
许多人都觉得程凛高冷,或许他内心也在渴望被爱吧。
于是我一遍又一遍安慰他,告诉他:
你还有我,我也是你的家人呀。
程凛开始不分昼夜泡在公司里,用高强度工作的方式排解亲人离世的痛苦。
因为长期吃饭不规律,他犯胃病进了医院。
自那以后,我开始去他们公司给他送饭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薇然。
3
彼时程凛的事业已经小有起色。
他的初创团队接连招揽了好几位志同道合的校友。
其中就有陈薇然,程凛计算机专业的直系师姐。
陈薇然不仅读书时参加过很多软件设计大赛,而且项目经历丰富。
程凛对她毅然从互联网大厂辞职加入他们团队很是感激。
我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外,沉默地听他们聊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题。
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。
两人终于就某个问题达成了共识。
程凛眼里有欣赏的光:
不错,就按你的方案去做吧。
我心里空落落的。
这样神情的程凛,我以前从没见过。
出神之际,陈薇然朝我的方向努努嘴:
阿凛,你小女朋友来了。
他回头看我一眼,纠正道:
是我老婆。
哦对,你看我总叫错,毕竟像你一样英年早婚的人不多。
我局促地放下保温桶。
突然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。
临走时,我听见陈薇然问程凛:
你老婆看着不像同行啊,她是做什么的?
老师。
程凛似乎吝啬于在工作场合谈起我。
陈薇然却刨根问底:
我也有朋友在高校当老师,说不定两人还是同事呢,她是高中老师?还是大学老师?
她还在考编。
哦哦,怪不得她有时间来给你送饭,你放心,这年头考编很容易的......
然而在陈薇然眼里很容易的事,我却失败了。
因为我久久没能就业,前段时间,我的大学辅导员联系我,说可以给我介绍工作。
却因为工作地点在省外,程凛坚决反对我过去。
他垂眸翻看我散在桌面上的行测卷子。
轻笑着,似乎是想鼓励我:
颂宜,这又不难,下次再用点心,肯定就能考过了。
我咬着唇说不出话。
程凛似乎忘了,我天生头脑不够聪明。
别人做一遍就懂的数学题,我都要十遍才能理解。
我没什么别的优点,就是能坚持。
尤其是在追他这件事上。
程凛是天才学霸,次次考试年级第一。
我是美术特长生,次次考试年级垫底。
当初为了离他学校更近一些,我每天在画室埋头苦练。
手指都被画笔磨起泡了,才勉强考上他隔壁的二本师范大学。
他的不难究竟是以谁的标准而言。
显而易见。
4
我开始频繁做梦。
在梦里,站在程凛身边的人不是我。
而是与他更加心意相通、势均力敌的陈薇然。
我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脚步。
怎么喊他,他都没有回头......
或许是发现我连日来心情低落。
这天情事结束后,程凛把我拢在怀里:
老婆,正好这段时间我不忙,咱们补办婚礼吧。
顺便我再请半个月假期陪你度蜜月去转换一下心情,好不好?
就这样,我轻而易举被程凛哄好了。
然而办一场婚礼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即使请了婚庆公司,场地布置、婚宴菜谱、新娘捧花等等等等,我都忍不住去操心。
毕竟,这可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婚礼啊。
单是喜糖盒子的设计,我就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,比我当初做毕业设计时还要用十二万分的心。
晚上,我兴冲冲地把新鲜出炉的设计稿拿给程凛看。
他在电脑前快速抬头瞄了一眼:
嗯,可以,挺好的。
我对着稿子纠结道:
这两款糖盒我实在选不出来了,老公你帮我看看吧,这一款容量大一点,这个更精致......
程凛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。
眼角微微带着笑意,却不忘回答我:
都行。
我突然就不想继续说下去了。
见我沉默,程凛合上电脑,揽着我的腰让我坐到他腿上。
老婆,刚刚你说到哪了?
我努力牵唇笑了下:
没事,你先忙吧,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。
婚礼前一周,我照常出门给程凛送饭。
刚回到家,就接到婚庆公司电话,说婚礼上的一个重要流程临时有变动,让我尽快在两个方案里选一个出来。
我拿不定主意,给程凛打电话也没人接听。
等我急匆匆赶到他们公司门口,却看见程凛面无表情地把我送给他的饭菜倒进了垃圾桶。
陈薇然在一旁抱臂调侃他:
你呀,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你老婆对你这么好还不知足?
他说着埋怨的话,语气却全然不是那样:
你以为我想浪费粮食?还不是因为和你讨论项目进度,饭菜早放凉不能吃了。
好好好,懂你意思,这顿算我请,想吃什么你说吧。
程凛重新将保温桶恢复原样。
动作干净利落,似乎早就这样做过无数次。
最后,不知想到什么,他叹了口气:
有时候她就是对我太好了,她这样,我反而觉得压力很大......
那一瞬间,我好像闻到了垃圾桶里饭菜腐烂的腥臭味。
我一阵反胃,落荒而逃。
5
程凛一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。
以前无论何时何地,只要是他的电话,我总会立刻接起。
可这次,我直接关了机。
等他赶回家时,就看我红肿着眼睛坐在地毯上,身边堆满了碎纸屑。
那是我高中写给程凛的情书。
一共十封。
承载着我满满当当的爱意。
他认了出来,立马上前阻止我:
宁颂宜,你在做什么
还有婚礼是怎么回事?你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让婚庆公司取消了
我拼命挣开他。
捡起一封完整的情书,当着他的面撕了下去。
如同戳穿我们表面完好,实则早已破裂不堪的关系。
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道:
或许在你看来,我跟只小猫没什么两样,你需要的时候随便招招手逗弄两下,不需要的时候就冷漠地把我晾在一旁。
你不愿对我花心思,不好奇我在想什么,我说的话不重要,我的情绪也不重要。
程凛,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结婚都是你高高在上的施舍啊?
程凛死死握住我的手腕:
是因为陈薇然吗?有人看见你下午来找过我......
我摇头。
不是陈薇然,也会有张薇然,李薇然。
他却不信,耐着性子向我解释:
都说了我和她只是普通同事,我们甚至根本没有私下独处过。
不信你可以看我的手机,看我的聊天记录,看什么都可以。
见我一直摇头,他终于恼了:
宁颂宜,你就这么不相信我,非要因为这点事和我闹吗?
我却突然平静下来:
你看程凛,到这种时候,你还觉得我在无理取闹。
有时候我在想,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合适,一切都是我在强求。
你说的模型算法和高深的术语我永远都听不懂,我说的漫画电影你也完全不感兴趣。
你不喜欢我擅自碰你的东西,不喜欢和我分享你的工作生活。
要是我和你的哪个男性同事多说了一句话,你都能对我冷脸一整晚。
可是程凛,我的心也是肉长的,也会伤心,也会难过。
就算这样,我还是在尽我所能地对你好,因为你说过,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。
可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,你都不愿意多向我迈出那一步,甚至你在回避,你在往后退。
我鼻头酸酸的,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。
程凛,我好累啊。
这些年,我满腔热情追在程凛身后。
是他主动向我伸出手。
是他说要和我共度余生。
我信了。
毫无保留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。
然而不计回报的付出如同石沉大海,绝望得没有半点回响。
我开始迷茫、患得患失。
变得嫉妒、丑陋。
变得一点也不像我。
我不知道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。
在程凛的注视下,我缓缓脱下戒指。
用尽全部力气,强迫自己说出那句话——
程凛,我们离婚吧。
他眼圈红了,声音也有些颤抖:
你确定?
程凛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。
他自然不会向我低头,也不可能挽留我。
我知道的。
我看着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去。
好,这可是你说的。
宁颂宜,既然你要离婚,那就别后悔。
6
同学聚会到了后半场,暴风雪突然袭来。
我们租的温泉庄园不巧在山上。
因此我只能改变计划,和大家在山庄里暂住一晚,等明早风雪小些再驱车离开。
泡温泉时,女生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:
我高中的时候还暗恋过体委来着,现在......唉,只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啊。
是啊,没想到以前班里最调皮的男生当了爸爸,居然也能变得那么稳重,也就程凛婚前婚后看着变化不大。
对了,说起程凛,他明明不在咱们聚会名单上,我问了班长才知道人家是推了一个项目启动会临时赶过来的呢。
真是奇了怪了,高中的时候程凛一直独来独往,也没见他和班里谁关系好到会特意来参加同学会的程度啊......
我鬼使神差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。
这三年,程凛一共给我发过三条短信。
第一条在离婚后第一个月。
你有几件衣服落在我的衣柜里了,周末过来拿吗?
第二条在离婚后第二年过年。
我带了点东西拜访岳父岳母,现在在你家楼下。
第三条只有三个字——
宁颂宜。
大概是他刚发出去就后悔了,后面想说什么都不得而知。
我一条也没有回复他。
在钢戳盖上离婚证的那一刻,我已经决定彻底切断对他的感情了。
如果不是这场同学聚会,我和程凛大概会老死不相往来吧......
泡完温泉,我和大家在大堂分别。
她们另有娱乐活动,我准备回房睡觉。
远远地,就见程凛抱着臂站在走廊,似乎是在等人。
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经过。
他叫住我:
宁颂宜。
我没有理会他,低头用门卡开门。
门把手却被人按住。
程凛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:
宁颂宜,你说清楚,相亲是怎么回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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