柔弱会哭,广撒渔网。
于是我打听了全京城的适龄男子,绣出了二十五条手帕。
挑挑拣拣最终成功锁定两个潜力股——
光风霁月的侯府长公子。
锦衣纨绔的皇家小郡王。
可不料有人不请自来。
却死乞白赖堵在我门口不走。
我轻咳一声,隐晦地扫过他满是补丁的衣裳。
段将军实不相瞒,我体弱多病,需要各种名贵药材将养。
言而总之,就是我太贵你养不起。
谁料段青目光坚毅,傻愣愣地点头。
我明白了苏姑娘,你等着我。
翌日,丞相找回失散多年独子的消息传遍了京城。
1.
我不用你负责,段将军我们有缘无分还是就此别过吧。
我柔弱弱弱地攥着手帕,看向眼前高壮的男人泪水涟涟。
不是别的,我是真的害怕。
一个月前,我听说江南世族崔家的公子上京为老府君贺寿。
脑筋一转,打扮一新地准备悄悄去码头偶遇。
谁料我撒花的小裙没来得及叫该看的人看见。
脚下一绊,径直撞到这莽夫身上,滚了几圈被人抱个满怀。
苏姑娘,我不是那种登徒浪子,我是真心想对你负责的。
况且我已经……已经抱过你。
段青红着脸,目光触到眼前少女白皙的脸倏地移开,头上像要冒烟。
我谢谢你的真心,但我真的不需要啊。
我嘴角一抽,头疼得厉害。
打从虞州带着幼弟投靠侯府表姨时,我就做好了攀附权贵的准备。
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在街头巷尾打听全了京城适龄男子的消息。
连着三晚熬花了眼,绣出二十五条手帕。
而段青从不在我的备选名单。
不说他出身寒微,就他出了名的穷到连身衣裳都是满满补丁。
一看就不是我的菜。
可惜我的人设是朵纯洁小白花,拒绝也得拒绝得体面。
段将军实不相瞒,我幼时落过水,救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,需要各种名贵药材将养,可你……
我轻咳一声,隐晦地扫了他一眼。
懂了吧,我太贵你养不起。
段青果然沉默了,垂落的手攥了攥。
再抬头,目光坚毅,唇抿成一条直线。
我明白了苏姑娘,你等着我。
嗯,我等……
我等什么?
我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,看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。
隔天,我终于知道段青叫我等什么了。
京城大街上站了数个系着红绸的小厮,欢天喜地地撒铜钱。
据说是赵丞相找回了走失多年的独子。
段青是个穷光蛋,丞相爹可是个富贵人。
2.
听到消息的时候,我正提着新做的糕点准备去偶遇小郡王。
他的白月光最喜欢做的点心就是栗子糕。
我从前哪儿尝得起糕点,磨了厨房的嬷嬷七日才勉强成了半个熟手。
休了旬假的弟弟鼓着脸不太高兴。
姐,咱能不嫁人吗?我不想你再被湘云姐她们说嘴。
我用功读书,书院的先生都夸我聪慧,等过几年我参加科考得了功名咱们就搬出去,再也不必讨好别人。
我顿了顿,转头撸了把他的脑袋:
大人的事小孩懂什么,没事就回房间读书。
书读得好就能青云直上吗?
要真是这样的话父亲就不会死,我和弟弟也不会沦落到辗转千里,投靠一个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陪笑讨好苟日子。
我的父亲叫苏钰,曾经书就读得很好。
四里乡的先生都赶着收他为徒扬扬名声。
十岁的举人,还是个吃土长大的穷小子,放在青州老家的地界相当扎眼。
直到某天,京城来巡视的大官看中了我爹的才学,想招为女婿。
那时候我娘已经怀了身孕,我爹婉拒,大人也没强求。
只是打那以后,我爹屡次赴考全都折戟沉沙。
他考了一次、两次、三次,再没上过那张红榜。
我爹花钱想找人问个究竟却被州府的人轰出来,他们嘲笑我爹没眼色为了个农家女毁了大好前途。
大人的面子是天大的事,他不说也自有下边的人琢磨脸色行事。
学上不了,家还要养,我爹便做了县里的一个小吏,几月后在随兵剿匪时被贼寇抹了脖子。
大官随手拂下的一粒尘,对我家来说却塌了整片天。
我娘受不住,日夜想着是自己耽搁了我爹,一头栽进河里再没上来。
我哭哑了嗓子,在虎视眈眈的亲戚出手前点了余钱投奔亲戚。
我还记得第一次进侯府时的样子。
富贵奢华的府院漂亮得吓人,我头也没敢抬,跟在表姨后面去拜见主母。
表姨谦卑地跪在地上,我牵着弟弟跪在后面。
主母坐在上首,喝了口茶,慢悠悠地开口:
可怜见儿的,侯府还不缺一口饭,想留就留下吧。
我便牵着弟弟死命磕头,说:
苏拂多谢夫人收留之恩。
人心所向的永远都是权势二字,书读得好不好排不上第一位。
功名不过是贵人锦上添的花,却是我们雪中保命的炭。
可惜花永远开得艳,炭总是熄得快。
我扶了扶头上的蝴蝶发簪,故意扬起下巴:
你姐我这样的姿色埋没在人堆里才是浪费呢我有分寸,你快去读书吧。
弟弟动了动唇,垂下眼睫不再说话。
3.
京城的地界挺大,打死我也没想到转了几条街还是碰上了段青。
他换了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,一袭藏蓝的锦袍衬着英挺的五官,竟多了几分冷感。
苏姑娘。
段青轻喊了声,摸着鼻子,羞涩道:
知道你的身子不好后,我已经托人去南方寻找名医,我以后……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你。
所以我能向你提亲吗?
他说着又结巴起来,脸红的厉害。
我静了两秒,说实话不论从外表还是性格看我都很欣赏段青这款。
可惜从前他太穷,现在不穷了,亲爹竟是当朝丞相。
丞相是什么人物,比猴儿还精。
少时得罪过丞相的人都被他送进大牢活剐了。
我这点道行根本不配在他眼前混,我攀附求的是好好活着不是更快的死。
我还没想出拒绝他的话,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。
苏拂。
回头,是侯府的嫡公子慕淮。
他淡淡扫了段青一眼,目光定在我身上,眼底蔓起冷色。
既入了侯府,就要守侯府的规矩,出门在外也不要失了侯府的颜面。
慕淮的声音平静,却刮得我骨头缝都在疼。
侯府光风霁月的长公子,一个眼神就能将我贬进泥地里。
我想起第一次给慕淮送帕子的时候。
天刚蒙上暮色,我翻出表姨新送我的裙子,佯装无意地在回院的必经路上散步。
都说女子要矜持,我却不怕别人说嘴,被骂两句不知羞耻有什么的。
我想好好活着,不是作为蚂蚁,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人。
可惜慕淮路过我时停也未停。
我赶忙追上去,小心递出手帕:
淮……表哥,在侯府住的这些日子打搅了,这是我亲手绣的手帕聊表谢意,还望你不要嫌弃。
他没接,随意瞥了一眼,眉头皱起。
听风,府里的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寒碜了,你去敲打敲打下人,别叫他们坏了侯府的名声。
听风似笑非笑地扫过我,躬身请罪。
我羞耻地望着慕淮离开,隔天就收到听风送来的百两纹银。
后来我才知道,我绣帕子用的布绢是慕淮擦洗也不会用的劣质货。
长公子目下无尘,就像现在,把我当成企图给侯府抹黑的垃圾。
我咬牙忍下脏话,垂着眉盈盈一拜:
公子说得对,是阿拂失礼了。
4.
公子您说苏小姐是不是故意来这儿偶遇您的?
听风看着少女离开的窈窕背影,突然发问:
慕淮的眼珠动了动,清冷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。
不管是不是都和我们没关系,一个孤女想要的太多早晚会自噬己身。
听风挠挠头,觉得公子说得有道理。
苏拂小姐确实配不上他家公子,只希望她能早点想开,免得白白托付了一片痴心。
听风想多了,我哪儿有什么一片痴心,就算有也是对权势富贵的。
段青又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,沉默着跟在我身后。
我带着这条尾巴走了会儿,直到桂花巷的邱婶家,把篮子里凉透的点心换了一两银。
辛辛苦苦做的栗子糕喂不进小郡王嘴里也不能白白浪费了。
谁料离我一丈远的段青突然冲进院子,花了五两银子又买了回来。
苏姑娘,你做的点心很好吃。
他小心尝了块,凑到我身边真诚夸奖。
我忍无可忍,扭头看他:
……这么喜欢吃点心,刚才怎么不找我买?
这五两怎么不能让我直接赚了,非得倒一手叫我眼睁睁看着银子进了别人口袋。
我……不好意思。
段青无措地停在原地,声音很轻。
我深吸一口气,扬起笑看他:
段将军,你不要再跟着我了,我会不同意你向我提亲的。
我不喜欢你爹,为了以后不出现家庭矛盾,我们不能在一起。
段青眼睛一亮,立刻点头:
我也不喜欢他。
苏姑娘,我们不会有矛盾的。
我气笑了,摆摆手无奈道:
不管你喜不喜欢他,他就是你爹。你不认他就养不起我,你认了他我肯定不同意,这就是一个死局。
不是死局。
段青上前一步,极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:
我可以不认他,但要他的钱给你花。
好,好一个孝顺的大儿子,我无话可说。
数日后京城又传,赵丞相刚找回家的儿子要跟他割袍断亲。
我站在春水廊下硬硬摁断了手里的毛笔。
5.
我不光喜欢绣帕子送人,也绣其他东西,卖给明玉楼赚点银子花用。
吃喝费钱,弟弟要读书,不能全指着表姨一个人的份例霍霍。
表姨心善没有儿女,当真是把我和弟弟当亲生孩子看。
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无耻地当一个吸血虫,所幸还有门手艺不至于坐吃山空。
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慕淮在我常待的亭子里下棋,唬了一跳。
表姨是侯府三房的妾室,还算受宠,分了处稍好的院子,但到底和大房比不了。
那是正经的侯爷,人人敬着,大房也端着姿态很少主动往三房来。
慕淮捻着棋子,手边却放着我送的帕子。
不是我眼尖,实在是那火红的木棉亮得扎眼。
时下女子手帕上绣的不是清雅的兰花就是娇艳的桃花。
清浅的花样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传递情丝。
我不传情,只想让这些高门公子记住我这人,绣的花样便是焰火般的木棉。
红彤彤的想忘都忘不了。
苏小姐好巧,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儿遇见你。
听风率先弯腰行礼,笑眯眯地开口。
是挺巧,往日我在这条路上走了百十遍也没碰到一次慕淮,今天倒是赶上了。
他怕是又要怀疑我动机不纯了,虽然我确实动机不纯,但今天真是个巧合。
我正要去表姨处说话,没想到公子也会在这。我笑道。
慕淮应了声,清隽的脸转过来像一碰将化的雪。
这里清静些,下棋方便。
清静……这是又在点我。
那公子慢慢下,阿拂就不打扰了。
我头皮发麻,匆匆行了个礼转身离开。
看懂贵人眼色也是我这势利人的必修课,可惜这门学问我到底修得不怎么样。
走到院口时不经意回了下头,正好撞进慕淮的目光里。
他还在看我,眼里似乎有些……怨气。
大概是看错了。
6.
晚上我点了烛火,将这些日子的进展一点点梳理在纸上。
一张是长公子,一张是小郡王,还有一张是段青。
是的,我还是把段青加进了我的候选人名单里。
前些日子我提着新做的栗子糕去偶遇小郡王,转了个弯被一辆马车堵住。
黎听雪
黎听雪
黎听雪
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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